宁县境内,徐青和玄玉一路走走停停,偶尔还会向人打听谁家里有白事,以期望能有幸上门做个法事,学习学习外地先进的丧葬知识,顺带还能打听打听县尊的底细,两全其美。
黔州涵盖三郡十七县,这些县郡虽同属一州管辖,但风土人情却不尽相同。
黔州以北,人死后喜土葬,这点和津门倒是没什么区别。
但在黔州其他地界,大多数当地人却喜欢‘崖葬’。
徐青对这等丧葬方式闻名已久,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来到黔州亲眼目睹。
如今他倒是有眼福了。
徐青走访不少人家,这才在宁县交界的偏僻村子里找到了一户正在做白事的人家。
当地人民风淳朴,听说徐青是外地来的先生,再看到他身上穿的一身法师装束,心里立时就多了几分敬意。
这年景有三个职业最受人敬重,一个是公门当差的,一个是行医治病的,另一个就是丧葬行的先生了。
徐青在灵堂帮忙做了一场法事,眼前这户人家并不富裕,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事物,唯一值钱的,恐怕就是灵堂的这口薄皮棺材了。
“老人家,山路不好走,一会儿出殡你们可要当心些。”
“小先生只管放心,老儿虽说帮不上大忙,但引个路还是能做到的。”
农户家里共有四口人,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,还有妇人的一对公婆,以及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娃。
死的,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。
徐青拉着老人家在外面说了几句话,随后便回到灵堂,看向在供桌前站着的中年人。
这人是黔州宁县当地的白事先生,徐青不懂崖葬,眼前出殡的具体流程,只能由这位专业人士来主持操办。
“崖葬的棺椁一般得停留多久?”
“那可不短,最少十二天,停两个月的都有,现在天气转凉,主家不急,一般都要半个月以上,像这口棺,停了得有大半个月。”
徐青好奇道:“我看该做的法事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,怎么还要停留这么久?”
“你从外地过来,不懂黔州的气候,这里雨水多,野兽毒虫也多,近日连下七八日的雨,山崖湿滑,人无法攀附,自然得等。像今日,地已经荫干,崖壁能立得住人了,就到了送殡的时候。”
中年人笑呵呵道:“旁人称呼我们崖葬先生为蜘蛛人,你看那蜘蛛下雨时可会结网?只有风住雨停,它才会结网干活,蜘蛛人同样如此。”
什么是蜘蛛人?需知崖葬一般都在天然的岩缝,或是陡峭的崖壁上进行,这就需要背尸人送葬时,把人、棺背在身上,分开运送。
山崖峭壁险峻难行,背尸人须得有一定的攀岩技艺,时间长了,这类人便被称为‘蜘蛛人’。
徐青虚心学习,那身材瘦高,肌肉紧实的白事先生也很友善,几乎只要是有关丧葬方面的问题,对方都会耐心回答。
“黔州崖葬不止一种,这里面的门道可深着呐!你且听我给你细细道来”
徐青坐在灵堂前的摆放的木墩上,期间老人家还特地端了两碗茶水过来。
中年人侃侃而谈,徐青则不时点头附和。
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,徐青对崖葬也有了全新的理解。
所谓崖葬,无外乎自然洞穴、人工凿穴、木桩支撑这几种葬法,相比较大流的土葬,崖葬则是将逝者的棺木放置于悬崖峭壁之间,但即便是这种葬法也有三种细分领域。
一种名为悬棺葬,意指将棺木悬置于崖壁木桩或天然岩缝中。
第二种为崖洞葬,乃是利用天然或人工洞穴存放棺木,多用于家族合葬。
第三种名为崖墩葬,却是将棺木置于山顶突出的墩台或人工凿穴,那些在岩层上面凿孔架桩、横木承托的便是这类葬法。
黔州雨水充沛,野兽比人多,为确保遗骸完整,避免野兽侵扰、水土侵蚀,凡有些资财的人家,多会选择崖葬。
而今,徐青所在的这户人家,便是要进行‘悬棺葬’。
“正午已过,可以出殡了。”
那瘦高的白事先生姓陆,徐青听到对方提醒后,便微笑道:“陆先生若是体力不支,尽管说一声,在下年轻力壮,倒是可以替陆先生将死者遗体背去崖穴。”
“这怎么使得!”中年人连连摇头。
徐青轻笑一声道:“不瞒陆先生,在下早就想切身体验一下崖葬的流程,要是哪日在下的生意做不下去了,说不定还能靠着这门手艺来黔州混口饭吃。”
“都说同行是冤家,可见此言不尽为实。”中年人长叹一声,拱手称谢:“如此就有劳兄台了。”
得到对方首肯,徐青这才打开棺材,开始为眼前的尸体殓容超度。
死者姓陆,原是一名崖葬先生,也就是俗称的蜘蛛人。
陆先生一辈子替人背尸出殡,在悬崖峭壁上走过的路程,比走过的桥都要多得多。
崖葬最考验的就是身体素质,在迈过四十岁的关口后,陆先生明显觉得自个体力有些跟不上了,像他如今跑几步气都喘的年纪,再去爬高上低,也确实不太合适。
家里的婆娘也说他,你要是实在干不动了,咱就换个行当,这些年你攒下来的钱,我都好好存着,咱们可以在县里置买一处门面,哪怕偏点,只要能做个小生意,日子照样能过得下去。
陆先生听从婆娘的话,这一日早早收拾停当,带了积攒多年的积蓄,打算去县里置买一处门面,以后就做些卖香烛纸钱的营生。
可好巧不巧,陆先生出了家门,没走多时就遇到了乡里的旧交赖勇。
当得知他的打算后,赖勇忽然大惊失色道:“陆兄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就要改行?”
陆先生纳闷道:“赖兄何出此言?我改行可是有什么不对?”
“哎!陆兄有所不知。”赖勇声情并茂道:“家父前年离世,是陆兄亲自给背上了北崖,但前几日我去祭拜时,却发现那崖棺已然有一头滑出了崖穴,我仔细一瞧,原来是钉的木桩断了一根。”
“如今我正想着找陆兄处理此事,可陆兄要是改行,家父的事情岂不就没了着落?”
陆先生一听这话,顿时也没了去县里的想法,他这人极为注重自己的崖葬本事,若是在退隐前,落下一处不好,那就跟白纸上点了滴墨一样,他这一辈子心里都得隔应。
“那桩是榆木桩,等闲断不了,依我看八成是最近雨水多,崖穴里的岩土松了,那榆木桩脱离了出来,这事好办,等我拿回去拿上家伙什,重新给它钉牢就行!”
“陆兄且慢!你这一去一回多麻烦,我那儿就有现成的锤子凿子,正好今日就把这事办妥,也不耽误陆兄去县里。”
“这”
“死者为大,陆兄常说的话,难道忘了?”
两人就这么一推一就,上了北崖。
但当陆先生来到崖穴时,却发现里头的棺材完好如初,木桩也压根没有脱落的迹象。
“赖兄,这棺材.”
陆先生察觉不对,然而不等他转身回头,就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。
同时身上的包裹也被人扯去!
陆先生反应迅速,反手抓住包裹一角,这时他才看见,原来是赖勇夺了他的包裹,推了他一把!
“撒手吧你!”
赖勇大喝一声,同时抬起一脚重重踹在陆先生身上。
伴随着布帛撕裂声,陆先生跌下了悬崖。
度人经到这里就停止翻页,徐青看向奖励。
一口法器云纹棺,倘死人乘之,则棺轻如羽,可飞山越岭,移墓串穴。